第15章 池边雾_我同夫君琴瑟和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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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池边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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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泠琅想过很多可能,关于铸师留下那三个字。

  春秋潭,或许是某处湖泊;春秋檀,便是某种她没听说过香料;更或许是春秋坛,一只装了劳什子物事坛子。

  那个傍晚暴雨如注,乌云沉沉压在天边,她身上蓑衣已经湿透,连刀锋都变得淋漓。

  在一处荒郊破庙中,她寻到了铸师。他躺在地上,就在倒塌佛像背后。

  地上有深色痕迹,泠琅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血。她走近,闻到潮湿土腥中掺杂血腥气息,看清了地上人已经很难再称之为人,便知晓了那是血迹,已几近干涸。

  这个曾经亲手锻造出无数神兵利器工匠,在此时已经没什么尊严可言,那双手微微颤动着,再也拿不起锤或钳。

  他看着她,破碎喉咙发出气声,连话语也无法说出。

  泠琅垂目注视他,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很难活到雨停。

  她说:“我知道你不认识我,但你应该认识这个——”

  她抽出云水刀,刀身光滑如镜。一粒雨水顺着刀沿滑出,砸落到铸师眼边,像一滴泪。

  那双浑浊濒死眼陡然有了光彩,甚至带着怀念与自满。泠琅静静地看着,她知道他认出了这把刀。

  没有谁会忘记自己生平最得意作品,尤其当这件作品归属于一个充满传奇人,从此那个人传奇便是刀传奇,那个人名声便也是刀名声。

  这不能不称作为一种骄傲。

  他凝视着流畅、完美到让人心碎刀面。屋外骤雨未歇,来人神秘莫测,生命正在消散,但他只看着他刀,像在看一位再也无法得见恋人。

  泠琅蹲下来,用刀背贴上铸师脸,她想他应该不会拒绝这种亲近。

  “刀主人死了,”她在雨声中平静地说,“因为一把会消失匕首。”

  “有人告诉我,它太过奇异诡谲,很有可能是出自于你之手,我应该来见你……我找了你很久,但或许还是晚了一步。”

  “那把匕首大约四寸,柄上嵌着白玉,雕了连绵花纹,像云朵或是水波……我分不清。总之,我推开门看到它,不出两息时间……它凭空消失了。”

  “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妙,如果能告诉我那是什么,我会助你解脱。”

  铸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,他闭上眼,用沾染了血脸庞紧贴冰凉刀面。因为失血,他面色有一种奇异灰白。

  良久,他终于开口:“这是一把只能在夜里使用匕首,它在铸造之初,便不能见到光。”

  “不是出自于我,但我认得它……”他费力而嘶哑地说着,声音像灌满了风。

  “它叫什么?”

  “春秋谈……”

  “它是谁?在哪里?”

  铸师开始止不住地抽搐,他用一种类似于恳求眼神看向她,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:“泾川侯府。”

  泠琅没有追问,她意识到他已经走到了生命尽头,再去刨根问底,未免太过残忍。

  她起身,重新用刀尖指向他。

  铸师一生中最钟爱作品,终究还是沾上了他血。

  而带着刀人,离开那个雨夜后踏上了寻找谜底路途,兜兜转转,答案终于显现在她手里。

  春秋谈三个字被随随便便地书写在陶罐背后,看上去可称潦草。它被随意放置在厨房角落,好像也完全不设防。

  泠琅好像看到,一扇沉默门立在她眼前,而她手正扣着门锁,只需要轻轻一推——

  “要放红豆。”她听见自己说,语气十分轻快。

  将陶罐放回原处,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。

  将甜羹送去房间,若无其事地关切攀谈,临走时还贴心地安抚了小厮银钱,她镇定自若一如往常,不会有任何异样。

  只是从那天起,泠琅便多了一项贤妻之举——煮甜羹。

  用着这个借口,她日日出入小厨房,很快便同小厨房忙活下人们熟络起来。自然随意地闲聊,貌似关心地问询,一点一点试探关于陶罐事。

  她将写着字纸条摘下收好,只留下罐身,假装疑惑地问这是哪儿来。

  竟是无人知晓。

  好像它就是凭空出现在那里,没有谁能道出它是做什么,又为何被遗忘在此处。

  只有洒扫老仆看了看,又闻了闻,肯定道:“这定是盛酒。”

  阿嬷不信:“我怎闻不到酒味?”

  老仆自信道:“因为它早已被喝完。”

  “为何你能闻出?”

  “倘若你也同我一样有几十年饮酒功力,便也能闻出了。”

  眼看着二人要拌起嘴,泠琅适时打断道:“那你可能辨认出这是何酒?”

  老仆眯着眼,嗅了又嗅,面上竟浮现出沉醉迷恋意味。

  “是我从未见过酒,从未见过那种……极好酒。”

  泠琅默然。

  谜题更加扑朔了,真相被掩于层层迷雾之后,她站在山下,像个等不来青鸟探秘者。

  直到回了屋,诊完脉,大夫笑着恭喜:“夫人已经好转,无需再日日服药了。”

  她也没有马上开心起来。

  大夫走了,泠琅撑着下巴,望窗外来去云。四月初,天气愈发明亮了。

  她喃喃:“小厨房曾有谁离开过吗?”

  绿袖说:“有呀,从前有个姓周厨子,专门负责侯爷饮食。”

  泠琅立即转头看她。

  绿袖一顿,她觉得少夫人那一瞬间眼神很可怕。

  泠琅温柔一笑,道:“接着说。”

  绿袖立即放下异样,脆声道:“后来他不在府上了。”

  “为何?”

  “嗯……好几年前,侯府办宴会,是他主厨……二公主尝了道鹿肉很喜欢,便将他讨走了。”

  “他现在在公主府?”

  “或许吧,我也不晓得,少夫人为何突然关心这个?”

  “……就是好奇,”泠琅依然微笑,“为何先前厨房那几人没想到他?”

  “因为周伯很难以亲近,性情古怪,并不受人欢迎……我那时候很小,他倒经常逗我玩,给我糖吃,现在府上记着他人没几个了吧。”绿袖思索着回答。

  泠琅陷入沉思。

  又是北坡密林,又是二公主府邸……

  她算是晓得了白鹭楼苍耳子难处,他说查来查去绕不开那堆难以打探之人,原来一点也不假。

  夜色又临。

  因为大夫拍案身体好转,晚照和晴空重新住到别间去了,泠琅再次穿上夜行衣,奔波在密林之中。

  她心里放不下,还是去了北坡一趟,那个叫高深不管如何,也要亲自确认才放心。

  依旧是重重深林,道道哨卡,已经来过一次,她轻车熟路地绕过守卫,往第二道墙深入。

  一路顺利,越往里,心中却越疑惑,这也太平静了些,也不见加强警戒,难道上次闹出动静还不够大?

  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。

  高深死了。

  那个她见都没机会见人,费尽心思从白鹭楼交换线索,就这么死了,在她第一次潜入此地后一天。

  讣告明明白白地贴在布告板上,姓名日期,样样都有。她途径那里,想看不到都难。

  太奇怪了,太奇怪了。

  泠琅在回去路上反复琢磨,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看不见手,在操纵推动着一切,而她已经深陷于网中。

  更奇怪是,换好衣服溜回熹园时候,她又碰上了江琮。

  他坐在池边石凳上,一身袍子随意披着,仍是没有点灯。身形消瘦孤寂,静静地望着泛着薄雾池面,不知在想什么。

  泠琅脚步很轻,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靠近,她只知道,原来他在四下无人时候,露出表情一点也不像白天那般温柔和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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