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玉蟾行_我同夫君琴瑟和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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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玉蟾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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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泠琅站在美人蕉旁边思索了片刻。

  昨夜和黑衣人在房顶上翻云覆雨……不对,是翻来覆去之时,她确闻到了那个味道,不止一次,十分真切。

  她试图用头撞他胸口时候,她抓握他手臂想要压制时候,还有他反剪住她双手,叫她僵在他肩上动不了时候。

  那阵清凉淡爽兰香,好几次透过厚厚面巾,被她拼命呼吸着口鼻捕捉。

  因为隔了一层物事,又是正处于惊心动魄,她当时无暇细想。直到刚刚在茶室里同倒霉丈夫对坐,才恍然觉察这一点。

  泠琅凝望美人蕉宽大油绿叶片,陷入思量之中。

  他们或许用了同一种东西。

  她不晓得江琮那种香味从何而来,或许是屋内燃,或许是衣服上熏,或许是身上涂什么药膏之类,总不能是什么自带体香。

  这味道虽然特别,但不至于世上仅此一份罢?

  如此,有空倒可以问问这是什么味道,没准儿能透漏点关于那黑衣人线索。

  微风轻拂,日光摇晃,泠琅默然注视廊下跳动光斑,冷不丁想到了另一种可能。

  他方才那般有苦在心口难开模样,说不定这二人其实……

  这怎么可能!

  她摇了摇头,这个想法太荒谬了,江琮体虚孱弱可是实实在在,并且被她亲自确认过。

  那是二月里,她进入侯府已经数十日,也在江琮榻边念了数十日经。

  每天眼观鼻鼻观心,恭敬念祷,眼光只落在手边经书,不会分给帷帐半分。

  但她也会好奇,因为屋内实在太过安静,没有属于病人沉重呼吸,更没有呓语痛哼。她时常会怀疑,这里面真躺了个人吗?

  隔着一层帐帘,不安分念头在心中滋长发芽,如一只猫儿每天都在挠,于是——

  那一日,四下无人,一如既往静寂,风和云都很轻。她终于按捺不住,抬手触到柔软光滑布帘,而后慢慢拉开——

  她看到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被褥之中,脸上盖了一层薄绢,将面容挡了个严实。

  说实话,这个画面是相当渗人,脸上盖布不是死人做派吗?纵然胆大包天如她,也是骇了一下,但下一瞬,她便看见被子下露出一只手。

  骨节精致,苍白清瘦,无力地垂着,连腕上青脉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
  鬼使神差地,她伸出两指,轻轻按在了他脉上。

  触感冰凉,如在冰水中浸泡过玉石,又似没有生命死体……她一面评判,一面从指间放出一小段真气,从他命门进入,小心地探寻揣摩。

  这一探,直叫她咋舌。

  这是什么经脉?

  可称支离破碎,奄奄一息,不说不若常人,简直不若活人了。

  她放出那段强劲活泼气,很快就湮灭在他空虚沉重脉内,如泥沙如海,一点也找寻不见。

  也不知这是天生还是后天,无论如何,世子能拖着这副身躯能活到二十,已经算是老天开了眼。

  泠琅再输送了几股进去,无一例外,它们一进入他体内,便被虚旷干枯经脉席卷而尽。

  同她生机勃勃,新鲜跃动气不同,他身体好像一处干涸了数年枯萎遗忘之地。

  她天资极其优越,又是被刀者亲自培养,气脉早已被锻炼得强劲无比。李如海说她资质十万人里才能出一个,经过这些年勤勉练习,这份天资一点也没被浪费掉。

  天赋这东西,确实是没办法,泠琅十一岁就学会了李如海二十九岁所创入海刀法,纵然他唉声叹气后生可畏,那也没办法。

  她觉得,作为被上天眷顾之人,还是可以稍微照顾一下倒霉同类,这几段真气用得十分之慷慨大方。

  常年习武之人练成气,对于常人都会有护体强身作用,虽然放在世子这具四面漏风身体上可能效果不大,但她还是给了。

  就那么一次,后来她不敢再轻举妄动随便摸世子玉手。但从那日起,她便对这病榻上倒霉人又多了几分可怜。

  如此错乱脆弱经脉,能好端端活着已是不易,更别提上房打架。

  那黑衣人不声不响,但出手俱是狠厉果决,经验与剑术都可称佼佼,能同她李泠琅打得难分难舍之,在道上起码也有两分名号吧!

  他把她按在瓦上牢牢钳住时候,力量大得惊人,差点没让她当场断气。到现在,她衣领之下皮肤还泛着青紫印痕。

  这,岂是手无缚鸡之力江琮能做到?

  泠琅不禁为自己异想天开叹了口气,事情扑朔迷离,这段时间太过劳累操心,什么不着边际想法都冒出来了。

  她现在更该想,是如何在玉蟾山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周厨子,又如何顺利得到想要信息。

  玉蟾山她没去过,公主出游仪仗排场她也没见识过,夜间有多少防护守卫也是一无所知。想一切顺遂,还需好好准备才行。

  当晚一起用饭时,泠琅便假装惴惴地道出心中所想。

  “不知后日赏兰宴,会见到哪些人物……”她咬着唇,怯生生道,“我,我未曾见过那般场合,万一差行错踏,说错了话,该如何是好……”

  侯夫人闻言,立即柔声安抚道:“不必担忧,你平日如何,到时候也如何,只需陪在我身侧便好,有什么需要注意,都会同你说。”

  泠琅垂着头道:“多谢母亲,儿小户出身,没见过世面,让您操心了。”

  这句母亲叫得侯夫人眉开眼笑:“哪儿话!你这孩子,这般客气作甚!我们侯府人想怎么说话做事,还需看别人脸色?”

  “二殿下也是极随和亲切,你只需好好注意她,旁人一概不用管。”

  泠琅面上温顺微笑,心里却微微一动。

  除了公主,其他人不必理会。不愧是泾川侯府,同样话从夫人世子口中说出,一个风轻云淡,一个理所当然,都是高傲矜贵世家做派。

  毕竟当初为女帝打下江山功臣们,仅剩也只有这一家了。戎马半生,封狼居胥,独一无二信任与尊荣,至今仍刻在光明耀耀府门上。

  难怪世人皆道,西京七侯,泾川而已。

  被这种门楣主人称为“我们”,泠琅半点没有与有荣焉,反而充满了做贼心虚之感。

  爹,女儿马上面见帝女,过两天同圣上喝茶也不是不可能,您若在天有灵,觉得我替您挣了面子,便保佑我一路顺遂,早日水落石出罢。

  侯夫人又宽慰了她几句,又说那几日装扮不用操心,会派红桃去帮忙,她只用安心呆着。

  “正好子璋也松快了,若喜欢玉蟾山景致,多游玩几日也无妨,就当散心。”

  今晚江琮没来一同用饭,说是没休息好,面色不佳,就不来倒母亲胃口了。

  饭前,三冬低眉顺眼地来复述了这番话,倒把侯夫人给气乐。

  “倒我胃口不打紧,倒他媳妇儿胃口就不对了,不来是应该。”

  泠琅陪着笑,心里暗想,该怎么拐着弯同他打听身上香气之事?

  想来想去,也没得好主意,再晚些回房间时候,她远远望见那扇支摘窗后面透出光晕,竟不自觉朝那处走了过去。

  绿袖一声不吭地跟在后头,根本没有出言提醒走错了意思。

  等泠琅回过神来,她已经站在窗外了,窗内人影依稀,耳边晚风轻轻柔柔,她默了片刻,索性推开了门。

  案边,青年抬起头,望着她眼神有几分惊讶。

  “夫人怎突然来了?”他温声问询。

  泠琅细细打量他,他面色比白日里稍微和缓了一些,但仍能看出中气不足模样,眉眼间倦倦恹恹,在灯前有种漂亮颓然。

  “夫君今日不适,我有些担心。”她小声说。

  江琮疲惫地笑笑:“无事,休息两天便好。”

  他柔声道:“夫人也要好好休息,赏兰宴在即,歇足了才能尽兴。”

  泠琅坐在他对面椅子上,撑着手去瞧他脸:“说起赏兰,我突然想起,夫君身上一直有种兰草般香气呢?”

  她作势嗅了嗅,赧然道:“极其清爽好闻,我好喜欢。”

  江琮轻咳一声,有些不自然地别过眼:“喜欢这味道?”

  当然也喜欢你啦,泠琅真想没皮没脸地逗他一句,但只能往肚子里咽。

  “这是——”江琮叹气道,“说了也无妨,这是药膏味道。所谓兰草香,是来自于制成药膏某种毒蝎……”

  泠琅呆了一瞬:“又是吃人血痂那种?”

  江琮轻笑着说:“不吃人血痂,是吃兰草长大,所以晒干磨粉后自然也会有香味。”

  泠琅恍然道:“这么说,这种药膏应该很难制成,并不寻常?”

  江琮闻言,迟疑道:“算是难制,至于寻不寻常——都是送过来,我亦不太知晓。”

  果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贵公子。

  泠琅看问不出什么,便又关心几句后,起身告辞。

  转眼,赴宴之日便到了。

  泠琅起了个大早,洗漱过后,红桃突然携着口木箱从天而降,大刀阔斧地帮她上妆梳头。

  妆粉,眉黛,口脂,一样样往她脸上招呼。头上钗钿换了又换,耳珰项链也反复搭配,绿袖在一旁叹为观止:“红桃姐姐,你好厉害!”

  红桃轻哼一声:“学着点!少夫人每日这般素淡,还不是你不中用。”

  绿袖委屈道:“那是少夫人自己喜欢,哪儿能由我做主……”

  红桃不满道:“若你有我这般手段,她兴许就不喜欢那样了!”

  被当面议论着泠琅只能苦笑,她头皮被扯得有点疼,僵坐着也十分无聊,只闭眼期盼能快些完工。

  渐渐地,耳边侍女叽喳斗嘴声音小了下去,她也困得不行,止不住地瞌睡。昨夜为了把云水刀人不知鬼不觉地藏在马车底下,费了她好一番功夫,现下还十分倦——

  “少夫人,”红桃小声唤她,“弄好了,您看看罢。”

  泠琅嘴上道了声辛苦,懒懒地掀开眼皮,看着镜中自己,一时也没吭声。

  “红桃,你真很不错。”半晌,她由衷赞道。

  红桃羞涩地说:“是您天生丽质。”

  绿袖也喃喃:“少夫人,您好像那画上仙子……不行,我再去多收拾几件衣裳。”

  泠琅笑道:“还要收拾?那几个箱子还不够?”

  绿袖却说:“它们是世子,您东西只装了两个。”

  泠琅愣住:“他箱子怎会放到我这里来?”

  “您不知道么?”绿袖傻傻地说,“玉蟾山别院,您同世子要住一间房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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