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本一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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泠琅睁眼，便唤了声：“绿袖！”
声音一出，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，嘶哑干涩极了，喉咙有撕裂般痛楚，好似三天滴水未沾后又同邻居嬷嬷唇枪舌剑两个时辰一般。
不止如此，她太阳穴还突突地跳，随着每个呼吸来回，脑中仿佛有一根筋在拉扯弹动，痛得她喘不过气。
更别提酸软四肢与沉痛肩颈，泠琅深呼吸一口气，想起身掀开帐帘，稍微一挺腰，却是立即重重栽回了床褥之中。
屁股……好痛！
那一脚力度不是盖，又准又狠，她昨夜坠下去之后还又是屁股着地，又大大造成了二次伤害。
为了摆脱追兵，她不顾伤势，周旋躲藏了半个时辰之久，于幽深密林上蹿下跳，没有及时休息处理。
才至于现在整个人好似被重创过，头脑昏沉，带着风寒后燥热，四体更是劳累疲惫。她如今别说舞刀弄枪，怕是熹园都出不去了。
这可如何是好！
哗啦一声，淡青色床帐被拉开，随即是绿袖惊呼。
“少夫人！你表情好奇怪。”
泠琅从未觉得晨光如此刺眼过，她费力地抬手，用手背盖住眼皮。
她喃喃道：“我好难受。”
绿袖立即扑上来，小心翼翼地抚上她额头，沉痛道：“少夫人，你额头真烫。”
泠琅气若游丝：“绿袖，你真很敏锐。”
绿袖泫然欲泣：“怎会如此，不会是昨夜世子将病气传给了你？我听三冬说世子爷又犯病了，昨晚吐了好多血……”
泠琅晕头转向地想，居然又犯病了？也难怪，醒来第二天不好生在榻上躺着，非要陪吃饭请喝茶，大半夜还搁窗台边说半晌话，他不反复，谁反复？
她费力扯出一点笑：“那我们也算患难夫妻了罢？”
猛然间，她又想起昨夜在北坡密林无功而返，一时间急火攻心，竟挣扎着要掀被而起：“扶我，扶我起来……”
才刚刚抬起手，她便干脆地晕了过去。
睡梦中也不太踏实，或许昨夜太过于惊心动魄，她脑子里全是和那黑衣人在围墙上打架过招场面。
明月高悬，万籁俱寂，只有他们二人立在高墙之上。他仍是用剑，剑身不厚不薄，不沉不轻。正如他剑招，毫无特色，干净得好似事先计算过千万遍，不带一点儿水分。
但有时候，没有特色反倒是最大特色。一个人出招方式能看出很多东西，泠琅同形形色色人交过手，她觉得自己已经看出这黑衣人一些特性。
他性情应当相当十分内敛，话不会很多，因为话多人心思往往活跃外露，剑是容易玩出风雅潇洒武器，而他剑招利落干脆，几乎不会有太多变幻，所以他定是活得无趣。
他反应很快，应对也十分从容，用一点芒破了她定清流，毫不慌乱，更没露出马脚，以前必不缺昨夜那种交手。
至于面对铺天盖地朝时雾时候，他竟想出了吹哨子引来守卫，自己趁机而逃坏招，宁愿损己也要损人，此人心机之深沉歹毒，可见一斑！
还有围墙上那一脚，真是小气至极，睚眦必报，阴险毒辣！
综上所述，他极有可能出身于某些被豢养着杀手组织，没什么生活情趣可言，只晓得杀人越货之手段，心肠更与光明磊落毫不沾边。
是个叫人头疼对手，但昨晚她重创了他，想必应该消停些时日，以后无缘再会了吧。
若是有缘，她定要好好把他屁股也伺候回去。
想起自己也不得不休养一段时日，那边或许会派其他人捷足先登，泠琅又是一阵胸闷气短。
身体需要一段时间调养……但她体质向来好，或许过两天便能下地走动，重新偷偷起夜也说不定……
再清醒过来时候，天色已经趋于暗淡了。
帐外有隐隐交谈声，她费力去听，好像是绿袖在说话。
小丫头带着哭腔：“少夫人晕过去之前，还在关心世子身体，哭着道共度患难才是真夫妻，勉强着要起来去见世子……”
侯夫人声音也响起，她似是叹了一口气：“都是苦命孩子，此番好好调养罢，你原本不适合呆在世子夫人房中，是她喜欢你，我才准你跟着，这一点你可明白？”
绿袖抽抽搭搭道：“奴婢明白，这是奴婢福气。”
侯夫人又叹一口气：“但如今她生病，你一个人毕竟忙不过来，今后晚照和晴空也在内间伺候着。记住，日夜轮守，必不能有任何松懈，全力照顾少夫人痊愈。”
日夜轮守，不能松懈？
帐外传来众人称诺声，帐内，泠琅双眼一翻，再次晕了。
如此，便在榻上灰心丧气了一整天，晚间时分，侯夫人又来看望她。
先是表示了关切，说大夫诊治过，此番风寒或与情绪波动后受凉有关，叮嘱她好生歇息，珍重身体。
接着又忿忿说了醉春楼那事，那几个大汉竟是逃之夭夭，找了一天都没找到人影，但侯夫人要她放心，他们绝出不了城，要讨回这个账只是时间问题。
最后，侯夫人拉着泠琅手，居然有几分犹豫踌躇。
“好孩子，你同子璋竟如此情投意合，相见恨晚么？”
这句话险些让泠琅口中正吞咽茶水喷出来，她咳了半晌，脸上一片涨红，惊疑道：“这，夫人，这从何说起？”
这病态嫣红在侯夫人眼中便成了羞涩，她了然微笑道：“绿袖都同我说了，子璋昨晚见你久久不归，特意去库房取了簪子来候着你，你们在窗边叙了半夜话，才会双双生病。”
泠琅自然不能说自己伤痛是打架所致，只有咬牙认下这句“叙了半夜话”。
侯夫人见她不吭声，更是兴致盎然：“你在病中也心心念念去看望他，他醒来也一直在过问于你，这不是情投意合，又能是什么？”
泠琅更不能说自己昏了头那声“扶我起来”是因为寻仇，她嘴巴张了又张，最终憋出一句。
“您，您别告诉他……”
侯夫人隐秘一笑：“竟是害羞了？好，不告诉便不告诉罢，可他对泠琅亦如此上心，这一层不是迟早要捅破么？”
“小年轻，感情就是来得快啊，想当年我在军中……”
她见泠琅头都快埋在被子里了，终于打算放过：“不说这些了，好好歇息罢，这些事顺其自然，水到渠成便好。”
说罢，带着孙嬷嬷与红桃，施施然去了。
好一个顺其自然，水到渠成，泠琅无言半晌，终又埋入被褥中，逃避般地躲起来了。
这样也好，她自暴自弃地想，横竖北坡密林那处线索十有八九也轮不到她了，用这个借口，还能在府中多混些时日。
于是第二天面对榻上江琮时，她已经做足了准备。
对方仍是一如既往俊，或许是这两天咯了不少血，他整个人更加苍白颓靡了一些，衬得眉心红痣鲜艳如残霞，宽袍大袖下身形消瘦疏朗，真真像极了一只萧肃孤寒病鹤。
泠琅见到他下一刻，便飞身扑了上去，在江琮错愕眼神中，俯身一头扎进他怀中。
“夫君，我好担心你……”
她鼻子撞到了他胸口，有点硬，有点硌得慌，但他身上气味十分好闻，清幽淡雅，像极了沾了露水晨草。
“你不来看我，是不是怕把病气传给我？我不怕……”
想证明自己所言为真，她将脸埋在他胸前，还勉力蹭了蹭，感受到了对方身躯骤然僵硬了起来，还发出了一声闷哼。
泠琅不管不顾，胡言乱语道：“我只盼着夫君能早日好转，你如今这般，我一个人康健又有什么趣味，夫妻本为一体……”
下人见状早就全溜出去了，屋内一时只有榻上二人。
终于，江琮颤着手，抚上泠琅头发。
他声音也有些颤：“夫人，先起来罢，你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。”
泠琅乖乖坐直了，眼角通红，眼中如同盛了盈盈水光，正可怜兮兮地瞅着他。
江琮便在这样眼神中败下阵来。
她晓得什么呢？他无奈地想，胸口伤势已经痛到麻木，现下再赶人走，也是晚了。
横竖她也因自己才生病，不如先好好安抚几句再说。
他努力调整了气息，让自己不显得太过虚弱：“即便本为一体，病痛之类，还是不要共享得好。”
想了想，他又添上两句：“不是什么大问题，整顿几日便好，夫人无需担心。”
对方显然没受到安抚，那双眼又聚起泪来：“可是你现在样子好吓人。”
江琮一肚子温言软语便哑在喉咙里，吓人？他虽从不以容貌自傲，但受了点伤，不至于吓人了吧？
难道她钟爱是高大威猛外形，稍微清瘦苍白些，便作为病痨鬼处理？他心里便生出几分委屈，她上次不是才当面夸他好看，小娘子心变得都是这般快么？
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，江琮僵硬地调开了话题：“那日送你簪子呢？怎不见戴。”
变心小娘子顿了顿，颇有些羞赧地说：“那个太漂亮了，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首饰，一时舍不得。”
他便笑了笑，温声道：“我挑时候便在想，它一定很衬夫人……下次来时候戴着，好吗？”
二人便又说了几句，临走前，她忽然问：“夫君，九夏一个月有多少银钱？”
他微笑道：“三两，夫人是想？”
“没，没什么。”她欲盖弥彰地摆着手，匆忙去了。
看着那淡色裙袂消失在门边，江琮微笑着神情，终究是慢慢冷了下来。
一个人行至他跟前，抬手行礼道：“主上。”
江琮仍是看着门外，今天是个晴朗日子，天空澄澈瓦蓝，明亮极了，同室内阴暗迥然不同。
他问询：“如何了？”
来人矮小瘦弱，正是先前被关心过九夏：“查探过北坡密林，昨夜高深已死，线索断掉了。”
江琮毫无意外神色，他又问了一个问题：“那几人找着了？”
九夏头埋得更低：“找着了其中三个……”
江琮轻声道：“你自作主张，将事情闹得这般大，竟还放走了一个？”
九夏嗫嚅道：“属下，属下知错！”
江琮不再多话，将手往他眼前一摊：“拿来。”
九夏惊讶抬头：“拿……什么？”
“方才你进来没碰上什么人？”
九夏利落地从袖子中摸出一个银锭，小心放置在江琮手掌。
他讨好道：“主上神机妙算，有如天眼。”
江琮并未搭理这一句。
对方却不知死活地追问了一句：“可这钱是少夫人给，要还，也该还与她……”
江琮冷笑道：“夫妻本为一体，你不懂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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泠琅睁眼，便唤了声：“绿袖！”
声音一出，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，嘶哑干涩极了，喉咙有撕裂般痛楚，好似三天滴水未沾后又同邻居嬷嬷唇枪舌剑两个时辰一般。
不止如此，她太阳穴还突突地跳，随着每个呼吸来回，脑中仿佛有一根筋在拉扯弹动，痛得她喘不过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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屁股……好痛！
那一脚力度不是盖，又准又狠，她昨夜坠下去之后还又是屁股着地，又大大造成了二次伤害。
为了摆脱追兵，她不顾伤势，周旋躲藏了半个时辰之久，于幽深密林上蹿下跳，没有及时休息处理。
才至于现在整个人好似被重创过，头脑昏沉，带着风寒后燥热，四体更是劳累疲惫。她如今别说舞刀弄枪，怕是熹园都出不去了。
这可如何是好！
哗啦一声，淡青色床帐被拉开，随即是绿袖惊呼。
“少夫人！你表情好奇怪。”
泠琅从未觉得晨光如此刺眼过，她费力地抬手，用手背盖住眼皮。
她喃喃道：“我好难受。”
绿袖立即扑上来，小心翼翼地抚上她额头，沉痛道：“少夫人，你额头真烫。”
泠琅气若游丝：“绿袖，你真很敏锐。”
绿袖泫然欲泣：“怎会如此，不会是昨夜世子将病气传给了你？我听三冬说世子爷又犯病了，昨晚吐了好多血……”
泠琅晕头转向地想，居然又犯病了？也难怪，醒来第二天不好生在榻上躺着，非要陪吃饭请喝茶，大半夜还搁窗台边说半晌话，他不反复，谁反复？
她费力扯出一点笑：“那我们也算患难夫妻了罢？”
猛然间，她又想起昨夜在北坡密林无功而返，一时间急火攻心，竟挣扎着要掀被而起：“扶我，扶我起来……”
才刚刚抬起手，她便干脆地晕了过去。
睡梦中也不太踏实，或许昨夜太过于惊心动魄，她脑子里全是和那黑衣人在围墙上打架过招场面。
明月高悬，万籁俱寂，只有他们二人立在高墙之上。他仍是用剑，剑身不厚不薄，不沉不轻。正如他剑招，毫无特色，干净得好似事先计算过千万遍，不带一点儿水分。
但有时候，没有特色反倒是最大特色。一个人出招方式能看出很多东西，泠琅同形形色色人交过手，她觉得自己已经看出这黑衣人一些特性。
他性情应当相当十分内敛，话不会很多，因为话多人心思往往活跃外露，剑是容易玩出风雅潇洒武器，而他剑招利落干脆，几乎不会有太多变幻，所以他定是活得无趣。
他反应很快，应对也十分从容，用一点芒破了她定清流，毫不慌乱，更没露出马脚，以前必不缺昨夜那种交手。
至于面对铺天盖地朝时雾时候，他竟想出了吹哨子引来守卫，自己趁机而逃坏招，宁愿损己也要损人，此人心机之深沉歹毒，可见一斑！
还有围墙上那一脚，真是小气至极，睚眦必报，阴险毒辣！
综上所述，他极有可能出身于某些被豢养着杀手组织，没什么生活情趣可言，只晓得杀人越货之手段，心肠更与光明磊落毫不沾边。
是个叫人头疼对手，但昨晚她重创了他，想必应该消停些时日，以后无缘再会了吧。
若是有缘，她定要好好把他屁股也伺候回去。
想起自己也不得不休养一段时日，那边或许会派其他人捷足先登，泠琅又是一阵胸闷气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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帐外有隐隐交谈声，她费力去听，好像是绿袖在说话。
小丫头带着哭腔：“少夫人晕过去之前，还在关心世子身体，哭着道共度患难才是真夫妻，勉强着要起来去见世子……”
侯夫人声音也响起，她似是叹了一口气：“都是苦命孩子，此番好好调养罢，你原本不适合呆在世子夫人房中，是她喜欢你，我才准你跟着，这一点你可明白？”
绿袖抽抽搭搭道：“奴婢明白，这是奴婢福气。”
侯夫人又叹一口气：“但如今她生病，你一个人毕竟忙不过来，今后晚照和晴空也在内间伺候着。记住，日夜轮守，必不能有任何松懈，全力照顾少夫人痊愈。”
日夜轮守，不能松懈？
帐外传来众人称诺声，帐内，泠琅双眼一翻，再次晕了。
如此，便在榻上灰心丧气了一整天，晚间时分，侯夫人又来看望她。
先是表示了关切，说大夫诊治过，此番风寒或与情绪波动后受凉有关，叮嘱她好生歇息，珍重身体。
接着又忿忿说了醉春楼那事，那几个大汉竟是逃之夭夭，找了一天都没找到人影，但侯夫人要她放心，他们绝出不了城，要讨回这个账只是时间问题。
最后，侯夫人拉着泠琅手，居然有几分犹豫踌躇。
“好孩子，你同子璋竟如此情投意合，相见恨晚么？”
这句话险些让泠琅口中正吞咽茶水喷出来，她咳了半晌，脸上一片涨红，惊疑道：“这，夫人，这从何说起？”
这病态嫣红在侯夫人眼中便成了羞涩，她了然微笑道：“绿袖都同我说了，子璋昨晚见你久久不归，特意去库房取了簪子来候着你，你们在窗边叙了半夜话，才会双双生病。”
泠琅自然不能说自己伤痛是打架所致，只有咬牙认下这句“叙了半夜话”。
侯夫人见她不吭声，更是兴致盎然：“你在病中也心心念念去看望他，他醒来也一直在过问于你，这不是情投意合，又能是什么？”
泠琅更不能说自己昏了头那声“扶我起来”是因为寻仇，她嘴巴张了又张，最终憋出一句。
“您，您别告诉他……”
侯夫人隐秘一笑：“竟是害羞了？好，不告诉便不告诉罢，可他对泠琅亦如此上心，这一层不是迟早要捅破么？”
“小年轻，感情就是来得快啊，想当年我在军中……”
她见泠琅头都快埋在被子里了，终于打算放过：“不说这些了，好好歇息罢，这些事顺其自然，水到渠成便好。”
说罢，带着孙嬷嬷与红桃，施施然去了。
好一个顺其自然，水到渠成，泠琅无言半晌，终又埋入被褥中，逃避般地躲起来了。
这样也好，她自暴自弃地想，横竖北坡密林那处线索十有八九也轮不到她了，用这个借口，还能在府中多混些时日。
于是第二天面对榻上江琮时，她已经做足了准备。
对方仍是一如既往俊，或许是这两天咯了不少血，他整个人更加苍白颓靡了一些，衬得眉心红痣鲜艳如残霞，宽袍大袖下身形消瘦疏朗，真真像极了一只萧肃孤寒病鹤。
泠琅见到他下一刻，便飞身扑了上去，在江琮错愕眼神中，俯身一头扎进他怀中。
“夫君，我好担心你……”
她鼻子撞到了他胸口，有点硬，有点硌得慌，但他身上气味十分好闻，清幽淡雅，像极了沾了露水晨草。
“你不来看我，是不是怕把病气传给我？我不怕……”
想证明自己所言为真，她将脸埋在他胸前，还勉力蹭了蹭，感受到了对方身躯骤然僵硬了起来，还发出了一声闷哼。
泠琅不管不顾，胡言乱语道：“我只盼着夫君能早日好转，你如今这般，我一个人康健又有什么趣味，夫妻本为一体……”
下人见状早就全溜出去了，屋内一时只有榻上二人。
终于，江琮颤着手，抚上泠琅头发。
他声音也有些颤：“夫人，先起来罢，你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。”
泠琅乖乖坐直了，眼角通红，眼中如同盛了盈盈水光，正可怜兮兮地瞅着他。
江琮便在这样眼神中败下阵来。
她晓得什么呢？他无奈地想，胸口伤势已经痛到麻木，现下再赶人走，也是晚了。
横竖她也因自己才生病，不如先好好安抚几句再说。
他努力调整了气息，让自己不显得太过虚弱：“即便本为一体，病痛之类，还是不要共享得好。”
想了想，他又添上两句：“不是什么大问题，整顿几日便好，夫人无需担心。”
对方显然没受到安抚，那双眼又聚起泪来：“可是你现在样子好吓人。”
江琮一肚子温言软语便哑在喉咙里，吓人？他虽从不以容貌自傲，但受了点伤，不至于吓人了吧？
难道她钟爱是高大威猛外形，稍微清瘦苍白些，便作为病痨鬼处理？他心里便生出几分委屈，她上次不是才当面夸他好看，小娘子心变得都是这般快么？
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，江琮僵硬地调开了话题：“那日送你簪子呢？怎不见戴。”
变心小娘子顿了顿，颇有些羞赧地说：“那个太漂亮了，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首饰，一时舍不得。”
他便笑了笑，温声道：“我挑时候便在想，它一定很衬夫人……下次来时候戴着，好吗？”
二人便又说了几句，临走前，她忽然问：“夫君，九夏一个月有多少银钱？”
他微笑道：“三两，夫人是想？”
“没，没什么。”她欲盖弥彰地摆着手，匆忙去了。
看着那淡色裙袂消失在门边，江琮微笑着神情，终究是慢慢冷了下来。
一个人行至他跟前，抬手行礼道：“主上。”
江琮仍是看着门外，今天是个晴朗日子，天空澄澈瓦蓝，明亮极了，同室内阴暗迥然不同。
他问询：“如何了？”
来人矮小瘦弱，正是先前被关心过九夏：“查探过北坡密林，昨夜高深已死，线索断掉了。”
江琮毫无意外神色，他又问了一个问题：“那几人找着了？”
九夏头埋得更低：“找着了其中三个……”
江琮轻声道：“你自作主张，将事情闹得这般大，竟还放走了一个？”
九夏嗫嚅道：“属下，属下知错！”
江琮不再多话，将手往他眼前一摊：“拿来。”
九夏惊讶抬头：“拿……什么？”
“方才你进来没碰上什么人？”
九夏利落地从袖子中摸出一个银锭，小心放置在江琮手掌。
他讨好道：“主上神机妙算，有如天眼。”
江琮并未搭理这一句。
对方却不知死活地追问了一句：“可这钱是少夫人给，要还，也该还与她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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